2010年10月31日 星期日

溥儀—偽滿洲國執政(一)

九一八事變之後,日本關東軍積極與溥儀接觸。在關東軍要將溥儀接往東北之前,百般承諾即將成立的是一個獨立自主、完全由溥儀做主的「帝國」。


這時佔據著我全心的,不是東北老百姓死了多少人,不是日本人要用什麼辦法統治這塊殖民地。它要駐多少兵,要採什麼礦,我一概不管,我關心的只是要復辟,要他們承認我是個皇帝。如果我不為了這點,何必千里迢迢跑來這裡呢?我如果不當皇帝,我存在於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呢?陳寶琛老夫子以八十高齡的風燭殘年之身來到旅順時,曾再三對我說:「若非復位以正統系,何以對待列祖列宗在天之靈!」


但是到了東北之後才知道他要擔任的是「滿洲國」的「執政」。溥儀曾憤怒、抗議,甚至打算返回天津,但是最後在日本關東軍的威逼之下,溥儀只得黯然接受。


我就是這樣,一方面是渾身沒有一根骨頭是硬的,一方面還幻想著未來的「復位登極」,公開走上了這條卑鄙無恥的道路,確定了頭號漢奸的身分,給血腥的統治者充當了遮羞布。在這塊布底下,從1932223日這天起,祖國的東北完全變成了殖民地,三千萬同胞開始了染滿血淚的苦難生活。


長春車站上的龍旗和軍樂,就職典禮時的儀節,以及外賓接見時的頌詞,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使我不禁有些飄飄然。另方面,我已公開露了頭,上了臺,退路是絕對沒有了。即使板垣今天對我說,你不幹就請便吧,我也回不去了。既然如此,就只好「降心遷就」到底。再說,如果對日本人應付得好,或許會支持我恢復皇帝尊號。我現在既然是一國的元首,今後有了資本,就更好同日本人商量了。由於我專往稱心如意的方面想,所以不僅不再覺著當「執政」是受委屈的事,而且把「執政」的位置看成了通往「皇帝寶座」的階梯。


在這樣自我安慰和充滿幻想的思想支配下,如何好好地利用這個「階梯」,順利地登上「寶座」,就成了我進一步思索的中心問題。我想了幾天之後,有一天晚上,把我思索的結果告訴了陳曾壽和胡嗣瑗:「我現在有三個誓願,告訴你們:第一,我要改掉過去的一切毛病,陳寶琛十多年前就說過我懶惰輕挑,我發誓從今永不再犯;第二,我將忍耐一切困苦,兢兢業業,發誓恢復祖業,百折不撓,不達目的誓不甘休;第三,求上天降一皇子,以承繼大清基業。此三願實現,我死亦瞑目。」


典禮後一個月左右,「執政府」遷到新修繕的前吉黑榷運局的房子。為表示決心,我親自為每所建築命名。我把居住樓命名為「緝熙」,係取自「詩經:大雅‧文王」「於緝熙敬止」句。我更根據祖訓「敬天法祖、勤政愛民」,以「勤民」樓命名我的辦公樓。我從此真的每天早早起來,進辦公室「辦公」,一直到天晚,才從「勤民樓」回到「緝熙樓」來。為了誓願,為了復辟,我一面聽從著關東軍的指揮,以求憑藉,一面「宵衣旰食」,想把「元首」的職權使用起來。


然而,我的「宵衣旰食」沒有維持多久,因為首先是無公可辦,接著我便發現,「執政」的職權只是寫在紙上的,並不在我手裡。


摘自:愛新覺羅‧溥儀,《我的前半生》(台北:遠景,1988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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